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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妻舅在想什么,康朱皮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:“百姓和天子君王都一样,齐桓公能被饿死,赵武灵王亦被饿死,百姓当然更会被饿死,太史公记史至今,未听说过哪代凡间的君王能长生不老,永享人间繁华,都像百姓一般埋进坟里,只不过堆的土厚薄有区别罢了。可见人是生灵,饿了便吃,渴了便饮,活着怕死,却又难逃一死。从古至今,饥寒并至,还能忍着冻死饿死,不思奋力一搏的人,万中无一。”
接着,康朱皮便拿军中出身上谷饥民的人,还有在上党碰见那位无力抚养侄儿,迫不得已投奔郝散的猎户举例,说那些人哪个不是好农夫,好牧人,好父叔兄长,任劳任怨,勤勤恳恳,结果这种勤恳帮了他们什么?什么也没有,朝廷不管,豪强徇私,最后便只能铤而走险,人吃人。
“仅仅几月数年的灾荒贫苦,就能把好人逼到这种地步,倘若贫穷有命,一代做奴,二代做奴,代代为奴,辈辈受苦,人非犬羊,让他们勿论才干,一概安贫乐道,穿牛衣马衫,吃猪食狗饭,最后死都不知死在何处,却不知搏命,焉可得乎?”
说话间,康朱皮又随手展开《太平经》叨叨:“《太平经》有话说得无错,叫做‘人民万物皆随象天之法,亦一兴一衰也。是故万民百姓,皆百王之后也,兴则为人君,衰则为民’。既然王侯百姓都是上古先贤圣王的子孙后裔,凭什么你代代做君,我世世做民,不能皇帝轮流做,明年到我家?先汉先秦之际,尚且降等推恩,今日为何贵恒贵,穷恒穷?有人啊,总说穷人祖上也是王侯将相,干甚支持穷人,为何不能回去,非要忍受寒苦?有人说这是命,就全怪命咯?人若活不下去,自然就会反,困兽犹斗,何况人乎?因此这贫穷有命,势必造成天下百姓迟早皆反。”
“不对,阿弟你混淆了说法!”米薇出言反对:“若我说,天生有命,不是父祖代代相传,而是每个人礼奉神明,获得不同的流溢,不同的命运。故今世成就虽然命定,却要通过称为富贵圣贤来显证,阿弟,若我这么问,你又作何解?”
“你问的好啊,问的好啊!”
康朱皮表面赞叹,内心怒斥米薇,你这哪里冒出来的加尔文派抬杠思想?他只得停下来比划:
“这便涉及了两个错漏,嗯,第一个错漏,用耶磐那人的词吧,这叫做‘逻辑’错误,薇姐的说法可作为循环论证式逻辑错误的‘模范’。试论,若天生有命,富贵圣贤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命,那因何证有命?按《墨子》,‘故,所得而后成也’,‘夫辞以故生,以理长,以类行也’,循环论证的错误便是辞以故立,故以辞立,以薇姐的例子说明,命是富贵贫贱的故,为什么人有贫贱富贵,因为人有命,人为什么有命,因为有神明天道决断,神明天道怎么决断,靠人分贫富贵贱,这就绕回来了。这一圈下来,你等能分清‘人有命’这个‘辞’的‘故’在何处么?分不清,若我来下一定义,此乃‘诡辩’!”
靠缝合半生不熟的《墨子》术语以及百分百尚未引入国内,连米薇都接触甚少的中亚耶磐那人也就是希腊人的逻辑学,康朱皮试图从逻辑学上予以驳斥,看着面前的三人还是云山雾罩,康朱皮自己也说得有些咬舌头,只得暂且放弃。
不过,康朱皮还是下定决心,等到将来兴建学校,普及教育,吸收文士,肯定要找些嘴皮利索之人精修《墨子》,再去从胡商处想方设法引进些因明学、逻辑学书籍翻译,再让他们学习此道,将来传道授业,尤其是辩经,尚有大用。
被扣上“诡辩”名头的米薇不甚开心,回瞪了康朱皮一眼,意思再清楚不过:“你晚上等着!”康朱皮只得微微摇头,继续讲:
“再者,若从实务角度来说,此等说辞实在无用。若真有命,靠富贵圣贤来证明命好,陈非,李廿,乃至郝散,不都是觉得自己有命,能成为干大业之人?结果不就搞得越来越乱,天下不得志人众,按薇姐的说法,人人去试,人人去谋,贵人还要在其中横插一杠,致使有功不赏,勾心斗角,酿成百姓想反,士人乐乱,肉食者还鄙的局面,天下怎么会不乱呢?既然天下乱是必然,不乱是偶然,那凭空添设一个命定的前提,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
“不对!”
李始之大声提出自己的疑问,正做着各类手势的康朱皮被妻弟打断,嘴巴稍稍一歪,为今天谈话一如既往产生的各种抬杠,在心底有些小小的不满。
但转念一想,这也好,要是连最亲近的人都只会翼赞,那手下不都成了绿皮兽人,只会说对对对,康朱皮说得就是对啊就是好,康朱皮发布命令,大家只需要拔出刀剑哇啊啊地跟上去砍,不作任何思考就行,那自己将来怕是要活活累死。
“三郎说,哪里不对了。”
“天下坏在上下不通,贤良不得进,忠义不得升,朝廷选用人才的制度出了问题,这明明是凡俗之事,完全可以说扭曲了天道与神明的原意,又和命定有什么关系?”
“你知道这制度痴,我也知道这制度痴,天下不会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这制度痴,那这制度为什么不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