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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由欣。”

    2.

    由欣第三次自杀之后，被送进了单人病房，醒来的时候，风吹起白色的窗帘，床头桌旁站着穿着校服的陌生少女，正专心地把浅色的石竹花插进花瓶里，看见由欣醒了，就望着她笑起来，少女的笑容很普通，却像午后的水波一样温暖柔和。

    那是由欣与佳岛的第一次相遇，少女佳岛静静地看着已经恢复了意识的由欣说：“郭雅仪的母亲想见你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由欣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视，会看见烂尾楼里的一池死水、廉价旅馆里洗不去的暗黄色污渍，耳朵出现幻听，常常只是在家里吃着饭的时候，耳边就会响起巨大的喧嚣，火车压向铁轨的声音、肉体冲击地面的声音。

    生活感觉很肮脏。

    不记得有多久没上学了，父母望向她的神情越来越冷淡，因此她无法把这些身体内部的变化告诉任何人，只是无数次，循着雅仪的笑容、她的声音，无数次，想一死了之。

    ——然后是你来接我。带我走。

    由欣跟在佳岛后面走着，天空是阴冷的蓝黑色，在市区繁华的路段，车子低速地驶过身边，十字路口的黄灯闪了几下，然后跳转到红灯，从马路转进较窄的街道里，穿着拖鞋睡裙走出来的女人跟穿着汗衫、五分的烟筒裤脚上一堆汗毛的男人，杂乱的街道上，人们随意地走在路中央，单车打着铃经过，昏黄的路灯照着正在招呼着客人应付着讨价还价的菜贩，旁边人行道的石板路上，卖盗版书的夜摊占了将近一半的面积，一个男人抽着烟蹲在摊子旁边，人们经过的时候看两眼铺了一地面的书，有时候蹲下来翻粗糙的纸张，看了几眼然后就走开，生意冷清。

    由欣跟着佳岛走进一栋并不起眼的楼梯楼，也许因为是旧楼的关系，有几层楼的灯是坏掉的，就算没坏也是昏黄的颜色，给人一种像沉浸在陈腐的梦境里的感觉，上到五楼，佳岛敲了敲其中的一扇门，又叫了几句，可是没人答应，佳岛让由欣先等一等，然后掏出手机到亮一点儿的地方去打，过了一会儿回来，佳岛笑笑向由欣解释说：“阿姨因为医院里有工作所以晚了，现在已经在路上差不多到了……哦，她是做护士的。”

    大约又等了十分钟，楼梯道里传出了脚步声，雅仪的母亲转过拐角处，向五楼走来，朝她们点了点头，然后拿钥匙来开门。由欣回忆起那时在庭上看到的她的模样，因为隔得比较远，只看到是一个瘦得厉害的女人，一头长发绑起来，听到班上同学的证言的时候，捂住嘴巴哭出声音，还有在宣读判决的时候，她大叫着“不公平”，脸上是伤心欲绝的表情，当时由欣看了她一眼，然后就低下头，没有勇气多看一眼。

    时隔两个多月，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，她穿着白色的短袖女式衬衫，一条普通的七分牛仔裤，跟雅仪不同，她很瘦，也高，一米七左右，脸色苍白，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，没有血色的嘴唇，整个人显得很憔悴，由欣可以想象这些时日她是怎样度过的，但即使憔悴，她也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齐，头发绑在后脑勺，前面的额发收得很干净，衬衫上没有褶皱，身上有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，脸上是隐忍的表情，曾经最好的时候，由欣听雅仪说过，说母亲是坚强的人，说她很不容易，说等长大了以后要买间有大型花园小区的房子给她住。

    开了木门之后，雅仪的母亲按下了客厅灯的开关，然后走进去，佳岛和由欣也跟着进去。里面是一套很普通的三室一厅的房子，看家具跟电器的样子就知道已经有不少年头了，却被收拾得很干净，一走进去就让人觉得很舒服，除了由欣。

    由欣看见电视柜旁边的一个小柜子上摆放着的两张黑白照片，一张是一个看起来很壮的男人，一张是露出校服领子的雅仪，雅仪总说自己这么水肿的身型、这么大的骨架是遗传自父亲，雅仪说自从父亲死后，每次吃饭她跟母亲都会把饭桌移到父亲的遗像前，在他的位置上摆着一个碗，一边吃一边把身边发生的事讲给他听，雅仪说虽然他死了，可是她总觉得他一直在那里，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。

    而现在摆放雅仪父亲遗像的柜子上摆着两张框裱着的黑白照片。

    雅仪的母亲倒了两杯茶给她们，然后坐在她们对面，由欣低着头看着桌面上冒着热气的绿茶，屋子里很静，偶尔能听到楼下汽车经过的声音，跟隔壁房间隐隐的电视声，过了很久，由欣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本粉红色封皮的、上面有可爱的卡通图案的带锁的本子，现在锁已经被打了开来，放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这是雅仪写的日记。”雅仪的母亲说，声音里仿佛在压抑着什么，她慢慢地说，“你为什么……要对她做那些事情？”

    ——为什么？

    ——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，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。

    “……因为她很胖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几乎每个班上，或每个年级里，都会存在着一个两个被排挤、孤立、嘲笑、欺负或者辱骂的人，他们可能并没有坏心眼儿，甚至什么不好的事都没做过，但是搞不明白，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