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感觉我的心脏猛然加速跳动，像是要破膛而出。我在医生办公室里看到的刘爸爸是一具尸体？可是他那生动的眼神，那写满焦急与疼爱的关怀神色，绝非死人所能拥有。

    莫非一个人死了一次之后，能够再死一次？

    我想起了我家邻居那个自称神医的老头，他曾说的那句“我十天后要再死一次”。

    我观察到刘爸爸七窍流血的样子和报纸上的照片差不多，只不过姿势略有区别。毕竟一个死在车厢里，一个死在走廊阶梯上。我看他瞳孔涣散，但是瞳孔周边围绕着一圈白雾，似乎凝结成固体，像极了一种东西：

    蜡烛。

    同时，我很快想起一个人，胖奶奶。

    我吓得半死，下意识地就想跑，可是两腿发软，根本迈不动步子，做了诸多努力，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。手上的报纸也掉下来，盖在刘爸爸的半张脸，包括他的白色眼球。

    我心如乱麻，满是惊惧。若是逃离现场，怕警察认为我畏罪潜逃。若是主动报警，又怕警察带我去警局。如果咬定我是杀人犯而贼喊抓贼，稍加拷问，不死也得少层皮。而且一具僵硬的尸体躺在这里非常显眼，有群众来围观，我该如何？

    他老婆孩子呢？难道他老婆孩子也死了？

    怕什么来什么，刘大侠的妈妈不知从哪跑出来，看到躺在地上的丈夫，脸上瞬间失去颜色，几乎和她丈夫一样。她睁大眼睛，本来画了眼线，更加显大，准备大喊，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。她表情呆滞地一步一步走过来，突然伸手抓住我，大叫道：“杀人了，快来人！”

    我也清醒过来，努力摆脱她的手，急切说道：“我没有，我没杀人！我什么都没做，拍了下肩膀，他就倒了。”

    此时正值傍晚入夜时分，医院里没有多少人，一个保安几分钟后才姗姗来迟，看到情况扭头对着肩膀的对讲机说了句什么，然后跑过来帮助刘妈妈，把我的双手别在背后，痛得我直骂娘。听得保安打电话给110报警。

    我赶紧辩解，但是语无伦次，词不达意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无意间看到头顶上边有个摄像头，咽了一口口水说道：“我没杀人，他自己死的，这里有摄像头，你们去看，而且他胸口都瘪了，我这么小个子，哪有这么大力气？”

    拉拉扯扯半天，刘妈妈声泪俱下，控诉我心肠歹毒，无仇无怨，下此狠手。我也疼得面红耳赤。保安又喊了几个穿制服的同行把我押解到保安室，两条大汉把刘爸爸的尸体抬进来。他的纯白色眼睛死死盯着我。我赶紧紧紧闭住双眼。

    十几分钟后，一辆车停在门前，进来的不是警察，居然是记者。

    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，这记者是我的好朋友，也是报道这则新闻的人，王锦嫦。我看到她赶紧说道：“我没杀人，我被小偷偷了东西都不敢大声喊，怎么胆敢杀人，摄像头里有记录，快去翻看。我没杀人啊。啊啊。”

    王锦嫦看到是我，也愣了几秒钟，说道：“没事儿，有摄像头记录就没事儿，等警察过来，自会真相大白。不要慌。不要慌，不要乱说话。”

    说完她又采访刘妈妈，后者只顾抽抽搭搭，偶尔说一句父亲死了小孩子怎么办。

    我听闻这句话，心里又是害怕，又是忐忑，还夹杂着无数疑惑和委屈。想起先前落在刘爸爸脸上的报纸，才从犯蒙的状态中走出来，赶紧对王锦嫦说：“老王，你还记得你昨天发的那则车祸新闻不？去看看死者，看看是不是很眼熟？刘妈妈，你快去看那份报纸，那是不是你丈夫？看看那车牌号，是不是你家的车？”

    所有人听我说完话后，都去对照报纸和尸体，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，然后归于寂静。

    刘妈妈惊慌失措地说道：“是我家老刘，没错，可是他今天还陪我医院看病的，你也见到了对不对？怎么可能昨天发生车祸死了？”

    王锦嫦也脸色苍白，说道：“昨天看到刘先生上救护车后我们就没跟进了。至于为何医院没有联系你们，我们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警察来了以后，照例问了一番话，中心医院的有关领导也来到警卫室，而且李护士也跟在后面，我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一点。

    领导调出录像看，确定了我那轻轻一拍肩膀是不可能造成死亡的，毕竟刘爸爸的撞击伤口在前胸，同时确定了昨天车祸的死者就是刘爸爸，但是至于为什么他今天还能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医院，谁也无法解释。这时，我才注意到，上次给文老头会诊的那些老专家也来了。他们一个个都眉头紧锁。

    欧阳医生没来。

    警察和医院双双警告我和王锦嫦，要对此事保密，不要出去张扬。至于刘妈妈，他们也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万幸他们看完病之后，刘大侠碰到同学，两个小学生相约出去玩耍。父母留在医院找代煎的地方帮他们熬中药。所以刘大侠这个孩子不在这里。而煎药期间，刘爸爸说要去跟领导打电话汇报工作，谁知一眨眼的功夫竟从待煎处跑到住院部来了。

    虽然与我无关，但是警察还是带我去派出所喝茶。我